子珺

04 将军

 

   创道战争后，儒道释仙四个集团掌握宇宙统治权以来，负责军事的一直是儒门。它的体系十分复杂，但近几十年来最为人熟知的先锋部队，无疑是德风古道。而德风古道又分为五个军团：昊正五驻扎在银河中心，百年无战事；昊正三是医疗团；昊正二、四是机动部队，在和平年代等同于闲差，唯有昊正一……是全年无休的“宇宙保安队”。

“他们像时钟一样，沉默无言地绕着整个联盟地域旋转，所见的唯有星星的坟场和穷凶恶极的海盗。完整的路程耗时十年，十年才能回一次繁华的银河城。

所以致敬我们的英雄。”

玉逍遥关上宇宙百科，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小英雄。

小英雄穿着印有“昊正一”的军装，脊背笔挺。他余光瞄见这“海盗”鬼鬼祟祟的目光，一激灵，战战兢兢转过身，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干嘛？！”

玉逍遥觉得他怪可爱的：“小鬼，见过你们军长吗？”

 许是看清了这海盗身娇体弱，小兵放松些许。他瞟了眼自己的军靴，虚着声音：“当、当然！”

  “小兄弟别骗人了，”旁边的兵士忍不住加入了对话：“看将军哪有那么容易的？我加入昊正一都三年了，还没得偿所愿呢！”

  押送舱外可见整齐肃穆的军舰列队缓缓后移。众海盗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纷纷趴在玻璃上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丢进太空。听兵士这一说，海盗头子终于舍得转过脑袋，积极举手发言：“我们域外可传说你们联盟将军三头六臂，怕是不怎么好看。”

  押送兵们对视一眼，差点被这个搞笑的海盗头子逗乐。

  “将军护守多年，早已威震域外。”年纪最小的那位迷弟又忍不住自言自语。

  “可不，闻风丧胆。”玉逍遥很配合地在旁边加戏。

   刚刚一直假寐的大漠苍鹰捅了捅他的胳膊：“你丧的恐怕不是胆？一脸春情荡漾、骨头被人抽走的样子，搞什么？”

   “我恐怕有点近乡情怯，”玉逍遥浮夸地捧着心：“雕兄，昊正一的军长……就是奉天啊。”

  大漠苍鹰基本上算个野人，对联盟军事什么的一窍不通。但他还不至于不记得那天玉逍遥隔着n重屏幕万把光年调戏的君将军，事实上，他模糊的记忆中还有百年前这个人与天迹齐名的印象。

  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不觉脱口：“无论怎样……你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被完全信任。”

  “这很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雕兄，”玉逍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让他更加烦躁的了然的笑：“不过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但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

   注意个鬼，撒娇就好。

   (〃'▽'〃)(〃'▽'〃)(〃'▽'〃)

 

  鉴于这群海盗基本毫无抵抗就轻易投降，联盟军并没有太为难他们。押送舱经过排列整齐仿佛没有尽头的军舰群，到达了最大的指挥舰。一路上所见卫兵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军事设备先进到看不懂，令人（不包括笑容满面的玉逍遥）暗暗心惊、叹为观止。最后，他们被安置在一个封闭的监禁室，等待一个被称作“主事”的军官。  

只见一个黑发紫眸的年轻人，穿着轻薄贴身的太空服，步伐轻快地走了进来。

   一屋子人齐齐抬起头，以为这便是那位“主事”了。

  然而，这小哥自以为潇洒地拨了拨额前留海，接着不紧不慢地让进了门外的人：“我又不是卫兵，凭什么被你使唤前使唤后的。”

   跟着他进来的人微笑着，悄悄戳了戳他的后腰：“谁让你欠钱。”

   玉逍遥眯了眯眼：不错不错，在这种环境中还可以打情骂俏哦。

  但下一秒他又险些把眼睛瞪圆了。

   “离----”他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小离经。

  ……已经这么大了啊。

  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汹涌澎湃。血色的疼痛横亘绵延，让人不太想去揭开。

 

   温文尔雅的玉主事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心里有了个大概。很普通的海盗，小型犯罪团体，可教育感化。角落里有个坐轮椅的先生，看起来是唯一的知识分子，很像被劫持的难民，或许可以向他了解一些情况……他的目光就这么扫过去了。

玉逍遥心中讶异----离经好似不认得他。

……不过也有可能，百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呢。咳，谁也不要就要奉天抱他，怪可爱的……

“先生、先生……”回过神来，一袭军装笔挺的玉离经正在唤他。

 “啊……您好，”玉逍遥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主动握上玉离经的手。

 

“你叫……帅哥？”玉离经捏了捏手中的记录板，保持微笑。

“是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玉逍遥回以惟妙惟肖的腼腆的微笑。

“老人、小姑娘、以及那位男子……你们是一起的对吧，但是您和那位先生的身份我们无法识别。”

“我们本就是宇宙流民，打小长在域外，自然没有录进联盟系统。这次遇到海盗，也幸亏被你们所救，真是感激不尽。”玉逍遥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既害怕又庆幸的表情。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玉离经敬了个军礼：“不好意思，请问您的腿……是怎么回事？”

“哦，还在康复期，站不起来。谢谢您的关心，将军。”玉逍遥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果然，玉离经笑了起来：“我不是将军，将军还没回来呢，不过大概也快了。”

“哦，”玉逍遥装可爱地歪头：“那我可以见见你们将军吗？”

   “恐怕不行，先生。将军的行程很满，而您又不是海盗----我们一会就送您们几个搭乘最近的宇宙车回到联盟。建议您登记免费医疗系统，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正在此时，玉离经忽然一愣。他眨了眨眼，语速飞快地命令在一边开小差的云忘归：“来不及了，快速将这个房间传送到甲板上！”

   云忘归吓了一跳：“干嘛？”

   玉离经自己动手，打开角落里的玻璃罩按下紧急升降按钮：“是正法舰！”

    “离经你----要不要这样啊啊啊啊啊----”

    随着这个载着两名军官和一屋子乌七八糟的海盗的小房间以声速向上疾驰，云忘归的声音被无限拉长，终于在抵达星舰甲板后消弭在茫茫宇宙之中。

    海盗们惊魂未定：“墙、墙壁居然……”

    墙壁消失了，透明气罩保护着他们。身前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甲板，以及更加望不到尽头的星空。

    自发前来的军官和士兵们排成整齐的欢迎列队，衣物鲜洁、银徽锃亮，皮鞋上能照出一个个肃穆紧绷的面容。

    远处，一颗星星越来越大。不久，一架暗金流光的小型战斗舰，挟带着如同霜刃利剑一般的速度和气势，刺入每一个人的视线之中。

    那一刹那，没有人有空注意到玉逍遥捏紧了轮椅扶手，暗红的血从掌心伤口流出来。

    正法舰在极短距离内放慢了速度，稳稳降落在平台上，就像时间与空间完全听了它的号令。

    舱门打开，一只略带高跟的军鞋踩在甲板上，在落针可闻的气氛中发出“笃”的声响。

    如同一堆老鼠屎处在正中的奇装异服的海盗们配合地深吸气，个个瞪大了眼睛。

    纤瘦修长的小腿，包裹在军装裤中仍能一窥流畅的线条。纤腰一束，显得尤为劲瘦----海盗们的神情带了点晦暗不清----再往上，是梳成马尾辫的……长发？！

    女勤务兵站定后，甲板上的上百人才微微躬身，屏气凝神。这时候如果从甲板上空向下俯视，便会看到无比整齐、壮观的一幕了。

    忽然身后的人群里一阵哗然----原来是和玉逍遥聊过天的那个小战士兴奋得晕过去了。

   终于，驾驶舱里的人走了下来。

   肩章、军帽、白手套。远远一张侧脸，线条锋利而不凌厉，沾了些风霜的痕迹，倒像是敛了锋芒的刀剑。

    “我倒觉得这将军比他的美女勤务兵还好看上一些。”猪头儿在后面胆大包天地窃窃私语。

    帽檐下，两缕白发发尾削平，垂于眉峰之上。一双眼睛寒潭秋水，像深色的琥珀。

    “说多少次了，不必迎接。”君奉天从帽檐下冷冷一瞥，也不知道看的哪里：“看来是玉主事带的头，云司卫做的好帮手。”

    被牵连的云忘归毫无怨怒，反倒为老师多看了他几眼而沾沾自喜。

    然而将军的视线分明是穿过他，看向他身后。

    “怎么回事？”

    “报告尊驾，”玉离经迅速出列：“前几日我们遇到小股海盗，但因为犯罪尚轻所以----”

    奇怪的是，君奉天并没再询问，而是直接走进了人群之中，那些海盗们好奇的疑惑的甚至猥亵的目光甚至都不能占据他的一点点余光。他的视线胶着在角落里的那个人身上。

    ……其实他从正法上下来时就是如此了。

    他一走近----说时迟那时快----玉逍遥忽然健康无比地从轮椅上蹦跶起来，紧紧搂住君将军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深深吸口气：“奉天。”

    他怀里的身体刹那间僵硬了。

    其实只是一秒钟，但玉逍遥感到很久很久----君奉天伸出手，回抱了他的后背。

    “人体可以克隆，只有大脑不行……”君奉天的视线越过玉逍遥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

    玉逍遥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明明已经认出我了，却还要我给你理由----你情动时左脚脚指会蜷起来。”他没忍住，下巴偏过一个细微的角度，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

    君奉天立刻推开他，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

    玉逍遥疑惑：“干嘛，还要做一下看看实感是不是一样？我奉陪啊。”

    君奉天仍旧沉着声音：“……我只是想看看你。100年前，你在我面前灰飞烟灭。”

   没有人听见他尾音低哑，带着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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